第十二章靶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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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在我北夷，有志男兒皆可一搏，王侯將相寧有種乎，看著場上的各位熱血飛揚，我都忍不住想動動筋骨了，陛下，不知可否同意讓我們北夷男兒也去湊湊這熱鬧？”
仆固如嘯一言，所有人的註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，徐淩只舉杯笑著不說話，在場之人都看得出來，只要不出意外，這位將軍就將奪得魁首，四年一場的武演大會魁首，不僅是榮耀的象征，更是未來仕途中一塊有力的墊腳石。
“當然，我們北夷男兒也只是湊個熱鬧，不管輸贏，大家都是為了有個看頭而已，這第一的位置，我們不爭，該如何是如何，只當助興切磋切磋。”
不爭榜首，那不就是為了來搞事？
贏了也就罷了，倒也可以順著他的話不了了之，可這要是輸了，丟臉可就丟大了。
仆固如嘯有備而來，又怎麽會只是玩玩而已。
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，徐淩要是不允，還真成了我鄭國畏戰。
“既然二王子看著心癢難耐，那便切磋切磋吧。”
徐淩的這一聲回答，瞬時引起了軒然大波，場上眾人皆是議論紛紛，我蹙眉，看向仆固如嘯，他笑得坦然，連眉峰處都寫著驕傲。
看來他是下定了決心要給鄭國一個下馬威了。
只是鄭國之人也不是軟骨頭，一個個義憤填膺，都恨不得親自上場去較量一番，可我莫名覺得，仆固如嘯不會就這麽毫無準備的挑起鄭國怒火，他一定還有後招。
“說來，在來鄭國的路上，除了一路領略中原風景，對中原的把戲也頗感興趣，之前看到有人以活人為靶蒙眼擲飛鏢，百發百中，不如我們也試試如何？”
果然，仆固如嘯話一出，眾人都心下一驚，那戲團子擲飛鏢的功夫，可都是人家的看家本領，人家可是練過的，雖然與射箭同理，可靶子變成了活人，一個失手，那可是人命！
“二王子，您的意思是以活人為靶？”
徐桎的臉上依舊帶著笑意，可那笑意實在是牽強。
“對，不過……這種日子見血是不太好，這樣吧，讓下人的手臂上綁上蘋果，允許他們在方寸之地內跑動，我們以箭代鏢，箭的箭頭換成木尖，既給下人們更多的躲避機會，也增加了射箭人的難度，怎麽樣？”
“對了，靶子的話，我方願意讓我的手下來，為了公平，我們可以交換靶子，不知道鄭國，可有願意出戰之人？”
“這太不像話了，以活人為靶！”
“是啊，北夷當真的蠻夷之地，真是將人命當兒戲。”
“就是！這等粗莽的比試，也只有他們北夷人能想得出了！”
身旁不管是內命婦還是下人，都開始譴責起仆固如嘯的比試之法，其實這與他是不是北夷人無關，他打定了主意要為難我們，又怎麽會心軟。
人一旦為了利益狠心起來，哪有功夫在乎別人的死活，高茜，徐龔，南郊的村民，我看得已經夠多了，也不想再看到。
“這仆固如嘯還真是胡鬧，就不知道誰能應戰了。”
徐子嬌在一旁恨恨道。
的確，他的比試太過兒戲，誰又敢應下，不管是對比試之人還是下人，都實在殘忍。
“若只是射箭的話，鄭國騎射出眾之人自然不少，可一是要蒙眼，再者面對的是活人，雙方的心理都會有壓力。”
“我家蓄昀和賀池倒是可以試試，對了，蕭玦和徐桎也行吧。”
徐子嬌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看著我詢問。
我也趕緊看了蕭玦一眼，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，隔著小半個弧形，他搖了搖頭。
“何蓄昀作為裁判，不能出賽，徐桎和賀池要作為外交，出面的話不太方便，至於蕭玦……以他和北夷的過往，這種情況還是不要出面的好……”
“是啊，蕭玦去，好好的修好只怕會變成修羅場……”
徐子嬌洩了氣一般，沈沈得嘆了一口氣：“要是邵寒此時在就好了……”
是啊，邵寒此時要是在，沒有官位，沒有顧忌，作為鄭國的後起之輩，實在是合適的人選，可是……
“怎麽？鄭國連個應戰的人都沒有？”
仆固如嘯冷笑了一聲，蔑視著掃了在場之人一眼。
“我來！”
清脆響亮的聲音，如銀鈴般悅耳，短短的兩個字卻激起千層浪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後，我怔怔得看著銀蓮，她面色平靜，怕眾人聽不見，又舉起右手重覆了一遍。
“靶子，我來當。”
“你做什麽？”
我壓低了聲音看著她，她卻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回答：“夫人，我的身上也留著鄭國的血，就讓我為鄭國出一份力吧。”
“可你不是……”
“就當是為了感謝夫人送衣服首飾的謝禮吧。”
她笑得柔和，我氣急了，還想勸她別沖動，她就不管不顧得走向了練武場。
挺直了後背迎接來自眾人的目光，自覺展開手臂，讓侍官替她綁上水果。
麻繩纏住的蘋果搖搖晃晃得在她纖細的手臂上掛成一排，看上去著實滑稽，可沒有一個人在嘲笑她。
她平靜得像是在穿一件習以為常的華服，此時她是一位戰士，身披榮耀的戰士。
“小姑娘？挺有勇氣的，就是細皮嫩肉的，不知道挨不挨得下幾箭呢？”
“那就要看二王子手下的人箭術如何了？”
銀蓮不甘示弱得回了一句，接著就看向了徐懷簌的後方，明明相隔那麽遠，可她還是看到了顧小風失措的表情。
她只是不甘心，只是想賭最後一把，她賭顧小風是在乎她的，賭顧小風會改變想法，這次她出面，不但是為了和平而戰，更是為了讓顧小風看到，她豁出性命也要守護的和平，誰也不能改變……
“銀蓮……”
“銀蓮？”
顧小風看著場上那個驕傲微笑的姑娘，就如初見時一樣執拗，只是此時她站在的自己的對立面，從前護住的是自己，此時護住的，是鄭國。
徐懷簌挑眉看了一眼銀蓮又蹙眉詢問顧小風：“你認識她？”
“她怎麽會在這？她想做什麽，胡鬧……”
顧小風的心亂了，根本聽不清徐懷簌在說什麽，他緊緊得捏著徐懷簌的座椅護欄，泛白的指節爆暴露了他的震驚，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忍下來不去找她。
看著護欄上的那只手，骨節分明，可幾乎要將護欄捏碎，再擡眸，暴跳的青筋和那雙欲要殺人的雙眸徐懷簌並不陌生。
她曾在蕭玦那看過，迎客廳內，蕭玦知道秦越遇害時，也是這樣擔心與憤怒交織的眼神。
呵，徐懷簌，你被騙了，這個男人的心裏，也裝著別的女人……
“她是你的相好？”
徐懷簌自嘲一笑，調整好心態後故作輕松得問道。
顧小風不回答，可那雙壓抑著覆雜感情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，徐懷簌抱著一種不甘心的期待覆上他的手背。
那一刻，顧小風也清醒了過來，閃爍著雙眸：“她救過我的命。”
“噢？對你很重要？”
“重要。”
“那你最好祈禱有人能救下她，不然她這次不死也傷。”
顧小風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，徐懷簌能清晰得感覺到顧小風的緊張，她在等，等秦越出頭，她方才看到了，她是秦越身後的侍女，不管這個叫銀蓮的姑娘是誰，秦越都不會放任她就這麽受傷吧。
不過……不管是誰，她想要的，別人都不能搶走。
徐懷簌看了一眼顧小風，握緊了他的手。
銀蓮將他們之間的互動都看在眼裏，心在滴血，可她必須堅強起來，轉過身徑直走向那個本該為靶場的方寸之地。
仆固如嘯冷笑一聲，揮手命一個大漢也去綁上水果。
“二哥，這就一個小姑娘，你下手可別太重了。”
雖然這樣的場景仆固如火早就料到了，可他實在沒想到，應戰的會是她身後的一個小姑娘，他深知仆固如嘯想做什麽，為了這一天，他在北夷早就訓練了良久，那些誓死效忠他的北夷將士，可不懂什麽憐香惜玉……
“九弟，戰場上，可不分男女。”
仆固如嘯毫不在意得答了這麽一句，便命比試之人也上了練武場。
之前穩打穩為榜首的將軍恭敬得向來做靶子的北夷將士一作揖，才蒙上了雙眼。
而代表北夷的射手，就沒這麽禮貌了，他根本看不上銀蓮的傲氣，反而嗤笑了一聲。
“小姑娘，你最好站著別動，以免少吃點苦。”
銀蓮沒理他，他也不再理銀蓮，蒙上眼睛後活動了手腕，熟練得拿起弓箭對準銀蓮。
鼓聲響起，何蓄昀將皮鞭連抽了三下再大喊道：“開始！”
與此同時，銀蓮根本來不及跑動，腿上便被中了一箭，嘶喊了一聲痛苦得跪在地上。
在場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“哎呀不好意思，射歪了，下次我小心點。”
北夷將士挑釁得沖著銀蓮的方向露出一口白牙，笑得放肆。
銀蓮揉了揉腿上的傷，迅速站起來跑動，不再讓自己發出一點疼痛的聲音。
可鄭國方的禁軍將軍還是被幹擾了，畢竟代表自家出戰的是一個小宮女，本就已經很愧疚了，那一聲喊更是讓他慌了神，再加上作為靶子的北夷人，幾乎聽不見響動，一連幾箭，都落了空。
“這蠻子！分明是故意的！”
徐子嬌怒得猛拍了一把桌子，急得牙癢癢。
同樣氣急的，也有我，他的確是故意的，而且這個射箭之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，就算蒙上了雙眼，也以極快的速度打了先手，一面讓故意讓銀蓮受傷給鄭國難堪，一面擾亂我方之人的心神。
這是一場一開始就註定了失敗的敗仗。
如北夷人所說，除了一開始的那一箭，過後的他箭無虛發，每一箭都正中蘋果，銀蓮看著自己手上懸掛的果子越來越少，心也越來越慌，隨著腿上的疼痛，讓銀蓮心裏更不安的是，她頻繁的跑動幾乎要耗盡了體力，腹部也隱隱開始傳來的絞痛。
腹部如刀絞之痛，肝腸寸斷而死？
她還記得徐懷簌的話，現在還只是輕微的疼痛……
那壺酸梅湯，她喝了好幾杯，她沒喝過，只覺得很好喝，大概確如她所說無色無味，可銀蓮也記得，那個毒，雖然藥效慢，可一旦劇烈運動就會催動毒性……
她的心越來越涼，腳步也越來越慢，直到手臂上最後一個帶著重量的蘋果落下，她失落得看著那些插著木箭的果子。
輸了……
“這場，北夷勝。”
何蓄昀凝重得宣布了結果。
場上一片唏噓，唯有仆固如嘯笑得開懷。
我看著銀蓮小小的身子，臉上汗水淋漓，北夷人不屑得摘下蒙布，對著仆固如嘯行上一禮，而我方的將軍也自責得搖頭。
我冷冷得看著仆固如嘯的臉，主仆二人的自大真是一模一樣。
“陛下，臣輸了。”
禁軍將軍跪下身，對著徐淩行了一個大禮，徐淩的面色並不好看，只能順著往下說了一句無事。
“哎呀，雖然將軍箭術一般，但能在眾多將士中奪魁，實力自然是不低的，無礙，以後再多多努力就好。”
仆固如嘯作為勝利者的姿態，毫不自謙得對著將軍道出這麽一句，無疑是在打他的臉。
“欺人太甚……”
徐子嬌再氣不過，擼起袖子就準備前去較量一番，我垂了眸子，攔住她。
“越兒？”
她不解得看著我，我站起身，對她笑道：“作為紫殊侯的夫人，的確不好出面，不過作為承陽公主，我可以任性。”
“將軍連戰幾局，辛苦了，就先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越兒？”
徐淩看向我的眼神帶著遲疑，我站起身，向他行過一禮後轉向仆固如嘯。
“二王子想出的這個游戲的確很有意思，本宮也習過一段時間的箭術，不才，特來討教一番。”
“噢？夫人也有興趣？”
我與他對視一笑，再看向銀蓮，她弓著身子大口喘氣，面色蒼白。
“對，但我要求，換下那個宮女。”
我指向銀蓮，所有人都在認同的附和，連仆固如火也插嘴：“二哥，我們的人明顯比那姑娘體力好，確實有些不公平。”
“她不過中了一箭而已，鄭國人的身體就這般羸弱？”
“二哥……”
“這樣吧夫人，我們算上上一把一共定下三局，贏了的那方，便可以換下靶子，如果夫人想換人，那就再贏一把，如何？”
他這是明目張膽的欺負人，可如今我站了出來，就沒有退路，不管是為了銀蓮還是鄭國，我都必須贏。
“好。”
我走向練武場，銀蓮站起身子，對我笑著點了點頭，展開雙臂任人綁上蘋果。
“二王子，放心，就算她是公主，我也不會對她手下留情的。”
一旁的將士信誓旦旦，仆固如嘯卻蹙起了眉頭。
“不要小看她，她是秦亦宸的女兒，既然敢站出來，就有足夠的把握。”
“屬下會全力以赴的。”
“不。”
仆固如嘯思索了片刻，側眸去觀察蕭玦的表情，他淡定得喝著杯中茶，看來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夫人敗下陣。
別人他可以自信，但對蕭玦，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掉以輕心。
“就讓我來會會這位紫殊侯夫人。”
趁著還未開始的時間，我觀察了比賽用的箭，箭頭的鐵尖的確被換下了，可木質的箭棍也削成了錐形，雖然外面裹了一層布，但若是用強力射出，只怕比帶鐵頭的箭威力減不了多少。
這筆賬，我得算回來。
“夫人，可得加油啊。”
轉身，對立的位置上站著的已經換成了仆固如嘯，看來他打算親自應戰我了。
“自然，不過我久未碰弓箭，二王子可得多擔待些。”
他只哼笑了一聲，隨即褪下了外袍，蒙上雙眼後熟練得拿起弓箭轉了彎直接對準銀蓮。
而我對面的大漢，對著我擰了擰手腕。
我蹙眉，解開繁覆的外衣遞給一旁的侍官後蒙上雙眼。
四周一片漆黑，雖然看不見，但其餘四官卻更加靈敏了，這蒙眼射箭靠的無非是聽力，幸好，雖然久未練習，我的聽力還不算消退。
三鞭抽響，耳旁穿過一陣疾風，我直接從箭筒裏拔出了兩支箭。
對面的北夷靶子立即做好防備，可他沒想到的是，那兩支箭並沒有飛向自己。
“啪！”
“呃！”
同時的兩聲發出，我知道，我射中了。
仆固如嘯捂著肩膀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，我將蒙布往下拉了拉，先去看銀蓮面前，她身上的果子一個未掉，而地上則是兩支斷箭。
“哎呀，二王子你沒事吧，都說了我久未碰弓箭，手法生疏了，別見怪別見怪！”
就算看不到他的雙眼，隔著一層蒙布，我都能感覺到仆固如嘯此時要將我瞪穿了，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。
“令夫人這一出，可真是大快人心！”
圍觀的官員大笑著對蕭玦奉承道，蕭玦只是淡然一笑：“夫人調皮，見笑了。”
我這一出，自然是故意的，一是救下銀蓮，避免她再次受傷，二，則是算賬，只是可惜，我平白浪費了兩支箭。
“無礙，我們繼續。”
在忍耐了一番過後，仆固如嘯還是收起了怒意再次投入比賽，只是不管他怎麽射，箭未到終點都只能聽到啪的一聲。
眼看著自家主子的箭被一支支攔下，而自己這方，射箭之人完全不管自己，北夷靶子氣得直跺腳。
我才不理他，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進攻北夷靶子，上一把，他能擾亂我方的心神，這一把，我只是以牙還牙。
我不急，他射一箭我擋一箭，慢慢來，只是我清楚著我的一個劣勢，我比他少了一支箭。
說來這場比賽當真沒有看頭，從開始到現在兩方一個果子都未中，聊勝於無得讓人打瞌睡。
眼看著我和仆固如嘯的箭越來越少，我摸了摸，只剩六支了，而仆固如嘯那邊，有七支，我總有一支箭會攔不下。
只是我沒想到，我這還沒心急，北夷那方就急了。
本來安靜的賽場上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助威。
“北夷！北夷！北夷！”
北夷隨從那方的一層又一層助威成功擾亂了我的聽覺。
“不好意思，手下們太熱情了，在我北夷，這樣的助威很正常，夫人應該不會受影響吧。”
他輕笑了一聲，我沈下眸子，此人當真是卑鄙，可面上，我也不能做出不快。
“不會。”
定下神後，我努力不讓身後的喊聲幹擾，雖然在擋箭中慢了片刻，卻也沒有失手過。
我和仆固如嘯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，直到我摸到了最後兩支箭，仆固如嘯知道我比他少一支箭，所以最後那一箭他絕對會全力以赴，而我，只要攔下他，保證他只能射出最後那一箭，只希望他不要和我一樣……
我不再猶豫一箭快速擋住了仆固如風的箭，還有一箭射向了焦躁不安又毫無防備的北夷靶子。
嚓嚓兩聲。
中了！一箭雙雕！
“呃！”
“紫殊侯夫人二比零戰勝北夷二王子，此局，承陽公主勝！”
什麽？二比零？
我不可置信得扯開蒙布，果然，銀蓮痛苦得蹲下身子捂住腹部，她用身體擋住了那支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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仆固如嘯一言，所有人的註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，徐淩只舉杯笑著不說話，在場之人都看得出來，只要不出意外，這位將軍就將奪得魁首，四年一場的武演大會魁首，不僅是榮耀的象征，更是未來仕途中一塊有力的墊腳石。
“當然，我們北夷男兒也只是湊個熱鬧，不管輸贏，大家都是為了有個看頭而已，這第一的位置，我們不爭，該如何是如何，只當助興切磋切磋。”
不爭榜首，那不就是為了來搞事？
贏了也就罷了，倒也可以順著他的話不了了之，可這要是輸了，丟臉可就丟大了。
仆固如嘯有備而來，又怎麽會只是玩玩而已。
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，徐淩要是不允，還真成了我鄭國畏戰。
“既然二王子看著心癢難耐，那便切磋切磋吧。”
徐淩的這一聲回答，瞬時引起了軒然大波，場上眾人皆是議論紛紛，我蹙眉，看向仆固如嘯，他笑得坦然，連眉峰處都寫著驕傲。
看來他是下定了決心要給鄭國一個下馬威了。
只是鄭國之人也不是軟骨頭，一個個義憤填膺，都恨不得親自上場去較量一番，可我莫名覺得，仆固如嘯不會就這麽毫無準備的挑起鄭國怒火，他一定還有後招。
“說來，在來鄭國的路上，除了一路領略中原風景，對中原的把戲也頗感興趣，之前看到有人以活人為靶蒙眼擲飛鏢，百發百中，不如我們也試試如何？”
果然，仆固如嘯話一出，眾人都心下一驚，那戲團子擲飛鏢的功夫，可都是人家的看家本領，人家可是練過的，雖然與射箭同理，可靶子變成了活人，一個失手，那可是人命！
“二王子，您的意思是以活人為靶？”
徐桎的臉上依舊帶著笑意，可那笑意實在是牽強。
“對，不過……這種日子見血是不太好，這樣吧，讓下人的手臂上綁上蘋果，允許他們在方寸之地內跑動，我們以箭代鏢，箭的箭頭換成木尖，既給下人們更多的躲避機會，也增加了射箭人的難度，怎麽樣？”
“對了，靶子的話，我方願意讓我的手下來，為了公平，我們可以交換靶子，不知道鄭國，可有願意出戰之人？”
“這太不像話了，以活人為靶！”
“是啊，北夷當真的蠻夷之地，真是將人命當兒戲。”
“就是！這等粗莽的比試，也只有他們北夷人能想得出了！”
身旁不管是內命婦還是下人，都開始譴責起仆固如嘯的比試之法，其實這與他是不是北夷人無關，他打定了主意要為難我們，又怎麽會心軟。
人一旦為了利益狠心起來，哪有功夫在乎別人的死活，高茜，徐龔，南郊的村民，我看得已經夠多了，也不想再看到。
“這仆固如嘯還真是胡鬧，就不知道誰能應戰了。”
徐子嬌在一旁恨恨道。
的確，他的比試太過兒戲，誰又敢應下，不管是對比試之人還是下人，都實在殘忍。
“若只是射箭的話，鄭國騎射出眾之人自然不少，可一是要蒙眼，再者面對的是活人，雙方的心理都會有壓力。”
“我家蓄昀和賀池倒是可以試試，對了，蕭玦和徐桎也行吧。”
徐子嬌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，看著我詢問。
我也趕緊看了蕭玦一眼，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，隔著小半個弧形，他搖了搖頭。
“何蓄昀作為裁判，不能出賽，徐桎和賀池要作為外交，出面的話不太方便，至於蕭玦……以他和北夷的過往，這種情況還是不要出面的好……”
“是啊，蕭玦去，好好的修好只怕會變成修羅場……”
徐子嬌洩了氣一般，沈沈得嘆了一口氣：“要是邵寒此時在就好了……”
是啊，邵寒此時要是在，沒有官位，沒有顧忌，作為鄭國的後起之輩，實在是合適的人選，可是……
“怎麽？鄭國連個應戰的人都沒有？”
仆固如嘯冷笑了一聲，蔑視著掃了在場之人一眼。
“我來！”
清脆響亮的聲音，如銀鈴般悅耳，短短的兩個字卻激起千層浪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身後，我怔怔得看著銀蓮，她面色平靜，怕眾人聽不見，又舉起右手重覆了一遍。
“靶子，我來當。”
“你做什麽？”
我壓低了聲音看著她，她卻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回答：“夫人，我的身上也留著鄭國的血，就讓我為鄭國出一份力吧。”
“可你不是……”
“就當是為了感謝夫人送衣服首飾的謝禮吧。”
她笑得柔和，我氣急了，還想勸她別沖動，她就不管不顧得走向了練武場。
挺直了後背迎接來自眾人的目光，自覺展開手臂，讓侍官替她綁上水果。
麻繩纏住的蘋果搖搖晃晃得在她纖細的手臂上掛成一排，看上去著實滑稽，可沒有一個人在嘲笑她。
她平靜得像是在穿一件習以為常的華服，此時她是一位戰士，身披榮耀的戰士。
“小姑娘？挺有勇氣的，就是細皮嫩肉的，不知道挨不挨得下幾箭呢？”
“那就要看二王子手下的人箭術如何了？”
銀蓮不甘示弱得回了一句，接著就看向了徐懷簌的後方，明明相隔那麽遠，可她還是看到了顧小風失措的表情。
她只是不甘心，只是想賭最後一把，她賭顧小風是在乎她的，賭顧小風會改變想法，這次她出面，不但是為了和平而戰，更是為了讓顧小風看到，她豁出性命也要守護的和平，誰也不能改變……
“銀蓮……”
“銀蓮？”
顧小風看著場上那個驕傲微笑的姑娘，就如初見時一樣執拗，只是此時她站在的自己的對立面，從前護住的是自己，此時護住的，是鄭國。
徐懷簌挑眉看了一眼銀蓮又蹙眉詢問顧小風：“你認識她？”
“她怎麽會在這？她想做什麽，胡鬧……”
顧小風的心亂了，根本聽不清徐懷簌在說什麽，他緊緊得捏著徐懷簌的座椅護欄，泛白的指節爆暴露了他的震驚，他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才忍下來不去找她。
看著護欄上的那只手，骨節分明，可幾乎要將護欄捏碎，再擡眸，暴跳的青筋和那雙欲要殺人的雙眸徐懷簌並不陌生。
她曾在蕭玦那看過，迎客廳內，蕭玦知道秦越遇害時，也是這樣擔心與憤怒交織的眼神。
呵，徐懷簌，你被騙了，這個男人的心裏，也裝著別的女人……
“她是你的相好？”
徐懷簌自嘲一笑，調整好心態後故作輕松得問道。
顧小風不回答，可那雙壓抑著覆雜感情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，徐懷簌抱著一種不甘心的期待覆上他的手背。
那一刻，顧小風也清醒了過來，閃爍著雙眸：“她救過我的命。”
“噢？對你很重要？”
“重要。”
“那你最好祈禱有人能救下她，不然她這次不死也傷。”
顧小風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，徐懷簌能清晰得感覺到顧小風的緊張，她在等，等秦越出頭，她方才看到了，她是秦越身後的侍女，不管這個叫銀蓮的姑娘是誰，秦越都不會放任她就這麽受傷吧。
不過……不管是誰，她想要的，別人都不能搶走。
徐懷簌看了一眼顧小風，握緊了他的手。
銀蓮將他們之間的互動都看在眼裏，心在滴血，可她必須堅強起來，轉過身徑直走向那個本該為靶場的方寸之地。
仆固如嘯冷笑一聲，揮手命一個大漢也去綁上水果。
“二哥，這就一個小姑娘，你下手可別太重了。”
雖然這樣的場景仆固如火早就料到了，可他實在沒想到，應戰的會是她身後的一個小姑娘，他深知仆固如嘯想做什麽，為了這一天，他在北夷早就訓練了良久，那些誓死效忠他的北夷將士，可不懂什麽憐香惜玉……
“九弟，戰場上，可不分男女。”
仆固如嘯毫不在意得答了這麽一句，便命比試之人也上了練武場。
之前穩打穩為榜首的將軍恭敬得向來做靶子的北夷將士一作揖，才蒙上了雙眼。
而代表北夷的射手，就沒這麽禮貌了，他根本看不上銀蓮的傲氣，反而嗤笑了一聲。
“小姑娘，你最好站著別動，以免少吃點苦。”
銀蓮沒理他，他也不再理銀蓮，蒙上眼睛後活動了手腕，熟練得拿起弓箭對準銀蓮。
鼓聲響起，何蓄昀將皮鞭連抽了三下再大喊道：“開始！”
與此同時，銀蓮根本來不及跑動，腿上便被中了一箭，嘶喊了一聲痛苦得跪在地上。
在場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。
“哎呀不好意思，射歪了，下次我小心點。”
北夷將士挑釁得沖著銀蓮的方向露出一口白牙，笑得放肆。
銀蓮揉了揉腿上的傷，迅速站起來跑動，不再讓自己發出一點疼痛的聲音。
可鄭國方的禁軍將軍還是被幹擾了，畢竟代表自家出戰的是一個小宮女，本就已經很愧疚了，那一聲喊更是讓他慌了神，再加上作為靶子的北夷人，幾乎聽不見響動，一連幾箭，都落了空。
“這蠻子！分明是故意的！”
徐子嬌怒得猛拍了一把桌子，急得牙癢癢。
同樣氣急的，也有我，他的確是故意的，而且這個射箭之人一看就是訓練有素，就算蒙上了雙眼，也以極快的速度打了先手，一面讓故意讓銀蓮受傷給鄭國難堪，一面擾亂我方之人的心神。
這是一場一開始就註定了失敗的敗仗。
如北夷人所說，除了一開始的那一箭，過後的他箭無虛發，每一箭都正中蘋果，銀蓮看著自己手上懸掛的果子越來越少，心也越來越慌，隨著腿上的疼痛，讓銀蓮心裏更不安的是，她頻繁的跑動幾乎要耗盡了體力，腹部也隱隱開始傳來的絞痛。
腹部如刀絞之痛，肝腸寸斷而死？
她還記得徐懷簌的話，現在還只是輕微的疼痛……
那壺酸梅湯，她喝了好幾杯，她沒喝過，只覺得很好喝，大概確如她所說無色無味，可銀蓮也記得，那個毒，雖然藥效慢，可一旦劇烈運動就會催動毒性……
她的心越來越涼，腳步也越來越慢，直到手臂上最後一個帶著重量的蘋果落下，她失落得看著那些插著木箭的果子。
輸了……
“這場，北夷勝。”
何蓄昀凝重得宣布了結果。
場上一片唏噓，唯有仆固如嘯笑得開懷。
我看著銀蓮小小的身子，臉上汗水淋漓，北夷人不屑得摘下蒙布，對著仆固如嘯行上一禮，而我方的將軍也自責得搖頭。
我冷冷得看著仆固如嘯的臉，主仆二人的自大真是一模一樣。
“陛下，臣輸了。”
禁軍將軍跪下身，對著徐淩行了一個大禮，徐淩的面色並不好看，只能順著往下說了一句無事。
“哎呀，雖然將軍箭術一般，但能在眾多將士中奪魁，實力自然是不低的，無礙，以後再多多努力就好。”
仆固如嘯作為勝利者的姿態，毫不自謙得對著將軍道出這麽一句，無疑是在打他的臉。
“欺人太甚……”
徐子嬌再氣不過，擼起袖子就準備前去較量一番，我垂了眸子，攔住她。
“越兒？”
她不解得看著我，我站起身，對她笑道：“作為紫殊侯的夫人，的確不好出面，不過作為承陽公主，我可以任性。”
“將軍連戰幾局，辛苦了，就先下去休息吧。”
“越兒？”
徐淩看向我的眼神帶著遲疑，我站起身，向他行過一禮後轉向仆固如嘯。
“二王子想出的這個游戲的確很有意思，本宮也習過一段時間的箭術，不才，特來討教一番。”
“噢？夫人也有興趣？”
我與他對視一笑，再看向銀蓮，她弓著身子大口喘氣，面色蒼白。
“對，但我要求，換下那個宮女。”
我指向銀蓮，所有人都在認同的附和，連仆固如火也插嘴：“二哥，我們的人明顯比那姑娘體力好，確實有些不公平。”
“她不過中了一箭而已，鄭國人的身體就這般羸弱？”
“二哥……”
“這樣吧夫人，我們算上上一把一共定下三局，贏了的那方，便可以換下靶子，如果夫人想換人，那就再贏一把，如何？”
他這是明目張膽的欺負人，可如今我站了出來，就沒有退路，不管是為了銀蓮還是鄭國，我都必須贏。
“好。”
我走向練武場，銀蓮站起身子，對我笑著點了點頭，展開雙臂任人綁上蘋果。
“二王子，放心，就算她是公主，我也不會對她手下留情的。”
一旁的將士信誓旦旦，仆固如嘯卻蹙起了眉頭。
“不要小看她，她是秦亦宸的女兒，既然敢站出來，就有足夠的把握。”
“屬下會全力以赴的。”
“不。”
仆固如嘯思索了片刻，側眸去觀察蕭玦的表情，他淡定得喝著杯中茶，看來他一點也不擔心他的夫人敗下陣。
別人他可以自信，但對蕭玦，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掉以輕心。
“就讓我來會會這位紫殊侯夫人。”
趁著還未開始的時間，我觀察了比賽用的箭，箭頭的鐵尖的確被換下了，可木質的箭棍也削成了錐形，雖然外面裹了一層布，但若是用強力射出，只怕比帶鐵頭的箭威力減不了多少。
這筆賬，我得算回來。
“夫人，可得加油啊。”
轉身，對立的位置上站著的已經換成了仆固如嘯，看來他打算親自應戰我了。
“自然，不過我久未碰弓箭，二王子可得多擔待些。”
他只哼笑了一聲，隨即褪下了外袍，蒙上雙眼後熟練得拿起弓箭轉了彎直接對準銀蓮。
而我對面的大漢，對著我擰了擰手腕。
我蹙眉，解開繁覆的外衣遞給一旁的侍官後蒙上雙眼。
四周一片漆黑，雖然看不見，但其餘四官卻更加靈敏了，這蒙眼射箭靠的無非是聽力，幸好，雖然久未練習，我的聽力還不算消退。
三鞭抽響，耳旁穿過一陣疾風，我直接從箭筒裏拔出了兩支箭。
對面的北夷靶子立即做好防備，可他沒想到的是，那兩支箭並沒有飛向自己。
“啪！”
“呃！”
同時的兩聲發出，我知道，我射中了。
仆固如嘯捂著肩膀發出一陣痛苦的嘶鳴，我將蒙布往下拉了拉，先去看銀蓮面前，她身上的果子一個未掉，而地上則是兩支斷箭。
“哎呀，二王子你沒事吧，都說了我久未碰弓箭，手法生疏了，別見怪別見怪！”
就算看不到他的雙眼，隔著一層蒙布，我都能感覺到仆固如嘯此時要將我瞪穿了，卻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。
“令夫人這一出，可真是大快人心！”
圍觀的官員大笑著對蕭玦奉承道，蕭玦只是淡然一笑：“夫人調皮，見笑了。”
我這一出，自然是故意的，一是救下銀蓮，避免她再次受傷，二，則是算賬，只是可惜，我平白浪費了兩支箭。
“無礙，我們繼續。”
在忍耐了一番過後，仆固如嘯還是收起了怒意再次投入比賽，只是不管他怎麽射，箭未到終點都只能聽到啪的一聲。
眼看著自家主子的箭被一支支攔下，而自己這方，射箭之人完全不管自己，北夷靶子氣得直跺腳。
我才不理他，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進攻北夷靶子，上一把，他能擾亂我方的心神，這一把，我只是以牙還牙。
我不急，他射一箭我擋一箭，慢慢來，只是我清楚著我的一個劣勢，我比他少了一支箭。
說來這場比賽當真沒有看頭，從開始到現在兩方一個果子都未中，聊勝於無得讓人打瞌睡。
眼看著我和仆固如嘯的箭越來越少，我摸了摸，只剩六支了，而仆固如嘯那邊，有七支，我總有一支箭會攔不下。
只是我沒想到，我這還沒心急，北夷那方就急了。
本來安靜的賽場上突然爆發出了一陣助威。
“北夷！北夷！北夷！”
北夷隨從那方的一層又一層助威成功擾亂了我的聽覺。
“不好意思，手下們太熱情了，在我北夷，這樣的助威很正常，夫人應該不會受影響吧。”
他輕笑了一聲，我沈下眸子，此人當真是卑鄙，可面上，我也不能做出不快。
“不會。”
定下神後，我努力不讓身後的喊聲幹擾，雖然在擋箭中慢了片刻，卻也沒有失手過。
我和仆固如嘯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緊張，直到我摸到了最後兩支箭，仆固如嘯知道我比他少一支箭，所以最後那一箭他絕對會全力以赴，而我，只要攔下他，保證他只能射出最後那一箭，只希望他不要和我一樣……
我不再猶豫一箭快速擋住了仆固如風的箭，還有一箭射向了焦躁不安又毫無防備的北夷靶子。
嚓嚓兩聲。
中了！一箭雙雕！
“呃！”
“紫殊侯夫人二比零戰勝北夷二王子，此局，承陽公主勝！”
什麽？二比零？
我不可置信得扯開蒙布，果然，銀蓮痛苦得蹲下身子捂住腹部，她用身體擋住了那支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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